如果淮安是一轴长卷,那么六百年清江浦,便是长卷上的浓墨重彩。
河下镇
北依河险,西握运道。两千多年的烽烟,一百零八条街巷,一百零六座园林,数十处牌坊、寺庙和桥梁,幻影漂浮在秋风中。
低调幽静的花街,没有宣示威严的石狮,没有炫耀权力的赑屃。实实在在的花岗条石,铺陈出弯弯曲曲的街面,无声地诉说繁华压抑下的劳苦:浩浩荡荡的船帮送出了满载的淮盐,带回了压舱的石头。
我踩着斑驳,聆听数百年遗留的声响。那些“河下三鼎甲”的佳话、经学大师的高论、“扬州八怪”的花鸟、杏林妙手的辨证……那些茶食店、杂货店、药店……那些花坊、花灯、花扇……那些脚步的杂沓、挑担的叮当、此起彼伏的叫卖……那些纷至沓来的文人骚客平平仄仄的吟哦,以及朝代兴亡的鼓角铮鸣,像河一样在网状的街巷涌动。
静水深流。河下镇的时光,古朴,厚重,典雅,舒适而文艺。
文楼里满是民间烟火的气味。“小大姐”脱口而出的上联,至今没有人对出下联。难倒了君临天下的圣上,以及三百年来所有自命不凡的才子。
浅浅的日光在深巷徘徊,竹篱边清高的菊花,一派君子之风。赵倚楼悠远的长笛云淡风轻,在追寻塞外的残星几点、雁行一横?是喟叹人生如晨星之易逝,还是因为归雁而思故乡、怀远人?
宅门数重,庭院深深,掩映在绿树的浓阴中。雕花的窗棂,暗中飘出檀香。是吴承恩,在铺展一纸宣白,轻研一痕素笔:“日观千樯通贡篚,云旌双郭引清笳”?远了昨日的风,念着已逝的雨,拾起寂寥的丝丝缕缕,朦胧了古巷的旧梦。
河下末口是吴邗沟的入淮处,遗址证明着吴王夫差的雄心。黄河北徙,漕运易途,有多少盛世富贵化作轻烟消失于苍穹,又有多少不老的传说活在永远的红尘。
一切皆成往事。关于一条人工河的故事,曾经是一次次文字的邂逅。而在河下古镇,我才真正开始一场爱不释手的阅读。这是一些才华横溢的文字,是一些呢喃的亲密耳语,我看见善和悲悯,看见禅和摇滚,看见不同的眼光、道路和暮色,让人一时不知此处是故土还是他乡,愿意在深邃与澄澈的诗意中醉生梦死。
是谁说,来过,便不想离开。诚哉斯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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